東郊(韋應物),晨詣超師院讀禪經,溪居(柳宗元)-五言古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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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郊
吏舍跼終年,出郊曠清曙。
楊柳散和風,青山澹吾慮。
依叢適自憩,緣澗還復去。
微雨靄芳原,春鳩鳴何處。
樂幽心屢止,遵事跡猶遽。
終罷斯結廬,慕陶直可庶。
終年在官衙中備受拘束,早起郊外春游散心洗目。
楊柳在和風中輕輕舒展,山色青翠沖淡心中積慮。
依靠著樹叢輕松地休息,沿著澗邊徘徊不愿離去。
細雨濛濛迷漫芬芳原野,斑鳩聲聲不知鳴于何處。
喜歡幽靜常想在此安居,身居官位來去怎能自主。
終久我要辭官來此建屋,實現慕陶之愿才能滿足。
韋應物的某些山水詩受陶淵明的影響很大�!俄f蘇州集》中的《與友生野飲效陶體》、《效陶彭澤》等詩作,都被證明是他有意仿效陶淵明而作的。因此,清代施補華在《峴傭說詩》中說:“后人學陶,以韋公為最深。”本詩描寫了詩人因厭倦官宦生活,前往郊外散心時的所見所感,抒發了他對田園生活的向往。
在本詩中,詩人先寫被公務束縛,感到身心疲憊;然后寫在春日走出官舍,到東郊游玩,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而身心愉悅;最后寫因未能隱退,而更加欽慕陶淵明,想在這里構筑房舍長久居住。全篇看來,詩人用真切的語言述說了仕官生活的繁忙無味,表達了沉浸大自然的愜意和對回歸大自然的想往。詩中既有人生哲理,又有經驗之談,語言和感情都很真切,讀來使人獲益良多。“楊柳散和風,青山澹吾慮”兩句,可以說是風景怡情的絕唱。
這首詩的風格和陶詩非常接近,詩里所體現的思想感情也和陶淵明《歸園田居》中“久在樊籠里,復得返自然”兩句為同一要旨。詩的末尾,詩人清楚地表示要效仿陶淵明隱退,更明確說明他就是要師從陶淵明,離開官場,返歸自然。前人常將“陶韋”并稱,看來確實是符合事實的。本詩寓情于景,托物言情,十分感人;用語精準,平和雅致,親切自然。“真而不樸,華而不綺”,是前人對韋詩的評語。從這首詩中,可見一二。
晨詣超師院讀禪經
汲井漱寒齒,清心拂塵服。
閑持貝葉書,步出東齋讀。
真源了無取,妄跡世所逐。
遺言冀可冥,繕性何由熟?
道人庭宇靜,苔色連深竹。
日出霧露余,青松如膏沐。
澹然離言說,悟悅心自足。
汲取冰涼的井水漱口洗齒,清凈內心拂拭去身上塵土。
安閑無事拿起佛門的經書,漫步到東齋外虔誠地誦讀。
世人對佛經不求真理本源,卻把那荒誕事跡熱心追逐。
本希望領悟佛經深奧道理,怎樣修養身心能達到圓熟?
道人的庭院屋宇幽雅清靜,地上青苔連著深深的綠竹。
太陽出來霧露還未全消散,濕潤青松好像是涂油洗沐。
見此景色心中寧靜難表達,領悟真趣心里愉快又滿足。
本詩為詩人清晨入寺讀佛經有感而作。詩人被貶永州后,感悟頗多,喜歡前往佛寺,本詩寫詩人初到永州,試圖通過讀佛經來獲得精神上的解脫,然而卻不得其門,反而對佛經產生了疑問,倒是對寺院內外清幽的環境感到欣悅,領悟到了恬淡之趣,獲得了一絲精神上的滿足與安慰。詣,到。超師,法名叫超師的僧人。禪經,佛經。
本詩的前四句為總寫,道出了時間、地點和事件:詩人清晨起來,到凈土院的井中打水,然后洗漱,因為井水冰涼,所以“寒齒”。之后,詩人又拭去衣服上的塵土,想讓心靈變得安靜,以表虔敬。“閑持貝葉書”兩句,是說詩人走出東齋房誦讀佛經,看看換個環境會怎樣。
接下來四句,述說詩人對佛理的參悟和理解。“真源了無取”是說佛學里真正的大道理,人們由于無法參悟而沒有求��;“妄跡世所逐”是說所有虛妄的事情,反而被世人熱心追逐。“遺言冀可冥,繕性何由熟”兩句,是說希望能參悟佛經中深奧的道理,但修身養性為何仍難以達到圓熟的境界?由此可見詩人對佛經的懷疑。“道人庭宇靜,苔色連深竹”四句描繪了寺院中的景色,視野寬廣、形象清新,寫得非常有特色。寂靜的庭院因為超師的居住而顯得愈加安靜,青青的苔蘚連著蔥郁的竹林。朝陽初升,晨霧和露珠尚未完全消散,被滋潤后的青松就像人梳洗后那樣潔凈。詩的末兩句“澹然離言說,悟悅心自足”是說,詩人到這樣安靜的地方來,心里感到十分恬靜,讓他拋卻了佛經里的學說,領悟到從前的塵世是多么不堪,眼前的清新、潔凈是多么令人愉悅,他也就心滿意足了。“離言說”為禪宗所說的境界,即教外別傳、不立文字、直指人心、見性成佛。而“悟悅”也直接流露出禪悟之后,那種安然自適的愉悅。整首詩描述了詩人學禪的心境,可以說是“深入理窟,高出言外”。
溪居
久為簪組累,幸此南夷謫。
閑依農圃鄰,偶似山林客。
曉耕翻露草,夜榜響溪石。
來往不逢人,長歌楚天碧。
長久以來被朝中官職束縛,幸虧貶官永州到南夷來住。
閑暇常和相鄰的農戶聊天,偶爾也像隱士在山林漫步。
早晨耕田翻起染露的野草,夜晚搖船水浪沖打著溪石。
整日獨來獨往見不到故人,獨自昂首高歌楚天碧如玉。
本詩是詩人被貶永州后所作的反映謫居生活的詩。元和五年(810年),柳宗元被貶永州,在零陵西南游覽時,發現了曾為冉氏所居的冉溪,因愛其風景秀麗,便遷居此地,并改名為愚溪。這首詩就是他遷居愚溪后所作。
本詩表面上似乎寫的是詩人溪居生活的悠閑自在,然而細看則多是憤激反語,字里行間隱含著深深的郁悶和怨憤。如開首兩句,詩意突兀,耐人尋味。貶官本來是一件不如意的事情,詩人卻以反意著筆,說自己久在官場身受拘束,為做官所“累”,而以這次被貶南荒之地為“幸”事。實際上,這只是詩人含著痛苦的笑。
詩的中間四句是寫謫居生活。詩人說自己有時閑依農園,有時遨游山林,晨翻露草,夜泛清江,對天長歌,與人無爭,對不幸遭遇無所縈懷,心胸曠達。然而,詩人這里是有意美化自己的謫居生活,其中“閑依”、“偶似”相對,看似有著強調閑適的意味。事實上,“閑依”包含著投閑置散的無聊,“偶似”則說明詩人并不真正具有隱士的淡泊、閑適。
末句“來往不逢人,長歌楚天碧”,寫詩人獨來獨往,碰不到別人,仰望碧空藍天,放聲歌唱。詩人看似自由自在,無拘無束,但畢竟也太孤獨了。這兩句恰恰透露出詩人是強作閑適。這首詩的韻味也就在這些地方。清沈德潛說,“愚溪諸詠,處連蹇困厄之境,發清夷淡泊之音,不怨而怨,怨而不怨,行間言外,時或遇之。”這段評論是極為精妙的。本詩和詩人另一首名詩《江雪》一樣,含蓄深沉,意在言外。